星期三, 六月 10

气味相投(11)预知

这是个晴朗的早晨。虽然没有所谓的虫鸣鸟叫,可是却是个令人心安的早晨。廷玉一家人难得齐聚一堂共进早餐。虽然还不算天伦之乐,可是大家都很珍惜这美好的一刻。梦露在廷玉的脚边安静地喝着鲜奶,忍不住打了声饱嗝。

“你呀!真是越来越像猫了。”廷玉瞪着梦露微笑,细声说道。
“你呀!快把我吓坏了。”梦露抬头望着廷玉,墨绿色的眼珠子溜呀溜。当然,在苏爸爸与苏妈妈的面前,她是喵喵的叫着。廷玉似乎听懂了梦露的话,吐了吐舌头。这一切被苏杰明看在了眼里,他安心的微笑。
“好好喝!还是妈妈亲手泡的咖啡好喝!”廷玉满足地说道,满脸笑容,仿佛昨日的恐惧与忧伤是做假的。
“那,廷玉,以后妈妈天天都泡给你喝,好不好?”明丽微笑道。她很高兴自己的小廷玉可以如一般少女般开心的微笑。
“好!”廷玉大力的点了点头。
明丽决定把在廷玉失踪期间的女佣辞退,自己一心一意的照顾廷玉。她绝对不会让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再受半点委屈。

吃饱早餐后,杰明与明丽带着沉重的心情带着廷玉到城里早最著名的精神科医生看病。一路上,他们不再交谈,各怀心事。廷玉轻轻地抚摸着梦露柔顺的毛发,静静的望着窗外的风景。梦露则温驯的依偎在主人的怀中,望着满怀心事的主人。一路上的景色对从2200年来的肖银来说是如此的陌生,但在廷玉那百孔千疮,饱受黑暗蹂躏的记忆中却又是如此的熟悉。一路上,廷玉看见了以前廷玉的学校,廷玉常流连忘返的漫画店还有廷玉最喜欢偷偷光顾的小食中心。一切是多么的熟悉,然而这些地方却充斥着廷玉的孤独与寂寞。廷玉的眼神闪过一丝悲伤。梦露“喵”了一声,它此刻正在为主人担忧着。肖银的体内仿佛有着两个灵魂,一个是执着的肖银,一个是脆弱的廷玉,但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却共享这同样的寂寞还有那不被了解的忧伤。这是多么奇妙的巧合,梦露总觉得这一切是冥冥中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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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玉,廷玉,到啦!”明丽轻声唤道。看见女儿睡得那么香甜,其实黄明丽也有些不忍惊醒她难得的安宁。很多时候,以其她是睡着了,还不如说她压根儿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另一个另她莫名恐惧的空间。她常常在半夜里冒冷汗,在一片窒愕中,她被惊醒,然后再也无法入睡。当然,明丽也很难入睡。她必须陪在女儿身边直到她入睡。搬家?自从廷玉出生后,其实也搬了将近好几次的家,但似乎不奏效。

其实,他们的车子已经停在医院的停车场约一个小时了。

然后,廷玉终于醒来。

“怎么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呢?”廷玉。肖银其实很纳闷,这两天来自己未曾见到廷玉惧怕的鬼魅或听到任何怪响。她抱着梦露,正准备下车。“廷玉,医院里是不准携带动物的。”明丽。“哦!对哦,我怎么都忘了。”廷玉罕见的搔了搔头,其实肖银也忘了梦露不再是木偶女,而是一只猫,一只受骗的小野猫。她窃笑着。

她把正在狠狠瞪着她的梦露放在了车座上,开了车窗。梦露“喵”了一声。“梦露,别生气!主人很快就会回来的哟。”肖银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望着与父母徐步步向医院大门的主人,梦露忽然有种预感。一颗重重的石头似乎将它的心压住了。“有时候是廷玉,有的时候却是肖银。肖银承受得住吗?有着肖银的灵魂和忧郁少女廷玉的记忆?”望着廷玉右手腕的几道伤痕,就宛如斑驳的老墙剥落的几块漆片,那是一片饱尽风霜的老墙。廷玉似乎有自残的现象。

“肖银,希望你记住,你依旧是肖银,而不是2009年的苏廷玉。”梦露望着窗外。它忽然觉得这些原始人的代步工具有些滑稽,虽然是在博物馆里见过,不过还是会觉得很奇怪。“速度还真是有够慢。”梦露忍不住翻白眼。

医院跟自己在博物馆所见的描述一样是白色的,当然不是全白,偶尔会夹杂着其他柔和的颜色如粉蓝、粉紫与粉红。所谓的白也只不过是白色只占医院墙壁颜色的大部分。就像他们现在踏足的精神科就被满满的粉红色包围。

“有些不搭。”廷玉在心里碎碎念。

他们之前就预约好了。廷玉的爸爸和这里的张医生是老同学。廷玉和父母等了一会儿便进入了一间廷玉不知道要称它为什么的房内。房内有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虽然淡得似乎不存在。但过敏的廷玉却仿佛对这种气味感到安心,这种气味似乎有镇定人心的作用。

“喜欢么?这个是这里常有的薰衣草香味,我很喜欢这种气息。你叫廷玉是吗?”戴着白色细框眼镜眼镜的中年医生笑眯眯的望着廷玉,尝试先建立友好关系。廷玉静静的望着他。不应该说是尝试不经意地打量他,毕竟在廷玉的记忆里,廷玉是个不易轻信陌生人的女孩。那名中年医生肤色红润,营养似乎有些过剩,有微微凸起的肚腩,脸上又留下青春的痕迹,已经消失的青春。眼角有细微的鱼尾纹,脸上还有残存一些青春痘所留下的坑疤,现在的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不过,牙缝似乎残存着墨绿色的菜渣。
“医生。”打量了许久,廷玉终于开口说话。
“什么?”发福张医生依旧笑咪咪。
“医生,你可以给我说句话吗?”廷玉面有难色,其实却在心里窃笑。
“廷玉,你直说无妨。我洗耳恭听。”医生还是笑眯眯,不过墨绿色的菜渣是不会随着笑容消失的。
“医生,你的牙缝里还残留着菜渣。”廷玉随手从包包里取出一面粉红色的镜子,递给了该位张医生。

随后,张医生傻笑,廷玉暗笑,廷玉的父母亲尴尬地笑了笑。

“廷玉,你还真调皮。”明丽细声说道。
“没关系。反正,我还可以告诉你们楼下转左那家小食中心的马来风光很好吃。就是那档经济饭菜,名叫大肥香的那个。”张医生在转身剔牙后,把靠背椅转了过来,仍然不改脸上笑容说道。
大家都释怀的笑了。
“廷玉,你希望父母陪在你身旁,还是要单独与我交谈?”张医生。

“单独。”肖银依照脑海里廷玉的想法,毫不犹豫地冲口而出。
“好,廷玉,爸爸妈妈不打扰你。走吧,明丽。”杰明拍了拍明丽的肩膀。

他们随后走出了张医生的办公室。

张医生随手开了些轻音乐。

“廷玉,听说你有听见一些可怕的声音或看见可怕的东西?”张医生开门见山,在此之前她他已经与廷玉的父母有过一次会面,已粗略的了解苏廷玉的状况。
“是。”廷玉直言。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张医生。
“不清楚。大约是三岁的时候吧!还是迟些,总而言之是在上幼儿园之前。”廷玉的眼神开始恍惚。
“廷玉,可不可以让我了解你?”张医生。
“了解?何人能了解我?张医生,在你眼里我还不是个温室里的小花而已?不知天高地厚,老爱胡思乱想的小孩。还是,你跟他们一样认为我是个神经病?”肖银的理智又开始被廷玉的回忆侵蚀,一点一滴,宛如在纸上渲染开来的一滴黑墨,渐渐扩散,扩散。属于廷玉的回忆开始在肖银的面前张牙抓舞。
廷玉定睛的望着张医生,不,应该说是张医生背后的半透明女孩。女孩哀怨地望着张医生,灰灰的眼珠子很迷惘,就跟廷玉一样迷惘。不过,那个半透明的女孩似乎没留意到廷玉。应该说是,她太专注地望着张医生了。廷玉似乎闻见房里传来淡淡的腥膻味,夹杂着淡淡的悲伤还有愧疚。那半透明的女孩身上的殷红却莫名的清晰。
“怎么了,廷玉?”张医生关切地问道。
廷玉不发一语。
廷玉体内的肖银瞧见了眼前的张医生正在流泪,他哭得很伤心。他在一副黑色的箱子旁哭得很伤心。
随即,电话响起。
张医生依旧笑咪咪的接起电话,然后一阵错愕。他不顾一切的冲出了房门,女孩随他而去。



廷玉忽然觉得一阵阵恶心,昏眩袭拥而上。刚才那女孩身上的腥膻味仿佛还残留在这房间内。那股令人浑身不自在的腥膻味侵占了廷玉的嗅觉,房里那股令人安心的薰衣草味道已不存,渐渐的被腥膻味代替,挥之不去。熟悉又陌生的恐惧感又渐渐涌上心头。廷玉听见了小廷玉的哭泣,她呜咽着。父母不在身旁的她,女佣开始对这位情绪反复不定的小主人感到不耐烦。她开始露出嫌弃的表情,她揪起小廷玉的衣领,开始拍打她的臀部。“啪!啪!”女佣毫不留情的一掌一掌拍打着。好痛!小廷玉哭得更大声,不是因为痛楚,而是因为眼前的女佣背后有一位浅灰色的半透明婴儿在“咯咯“的笑着,他乐得拍掌.。“啪!啪!”婴儿的掌声随着女佣的卖力拍打回荡在小廷玉的耳边。婴儿瞧见小廷玉的模样,漂浮在半空中的他,兴高采烈的笑着,眼角甚至挤出了泪水,小婴儿开始在空中旋转,360度的旋转,缠绕在他脖子上那朱红色的脐带随着他的旋转震动着。小婴儿持续“咯咯”的笑着,他的笑容张裂到小巧的耳边,染血的小脸几乎要裂开了。

“好可怕。好可怕。”廷玉喃喃自语。

“廷玉!廷玉!”廷玉从可怕的回忆中惊醒。她愣愣地望着眼前焦急的王明丽。“廷玉,你还好吗?”明丽。“妈,我想去洗手间。你带我去好不好?”廷玉勉强从嘴边挤出这一句话。“好。”明丽轻轻的拍打着廷玉的肩膀,把直冒冷汗的廷玉扶起来,陪着她到医院尽头的公共厕所去。

一路上,廷玉再没见到半点鬼魅。肖银有些惊奇,但也庆幸。属于肖银的回忆是在太可怕了,也难怪年幼廷玉会被吓得惊魂不定。甫踏进厕所的门,廷玉便冲向第三间厕格朝着坐式马桶猛烈地吐了起来。早上所咽下的食物被吐得毫无残存于体内,就连绿色的胃液也随之流入马桶。廷玉觉得喉咙阵阵难受,那阵辛辣感呛得她一直干咳。

“廷玉,廷玉,你没事吧!开门让妈妈进去好吗?”明丽焦急地敲着厕格的门。

廷玉默不应声。

肖银正在尝试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与廷玉混杂的回忆。肖银天生的预知能力与廷玉的净眼能力已融为一体,隔阂渐渐被冲破,研发出一种肖银无法掌握的能力。肖银忽然感到莫名的担忧。

“我会不会再也回不去?”恢复理智的肖银在心中想道。

感觉上,自己已渐渐与廷玉融为一体。自己已渐渐变成早已离世的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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